母亲离开人世一月有余,不能散缺的悲恸阻滞着我曾经流畅的写作灵感,但盘桓在脑际的母亲依然在世的幻觉,隐隐地叩击着我对母爱感恩的心扉,使我不能自已,泪眼模糊中,断断续续地记下对母亲的怀念。
已经跨进了不惑之年的门槛,但往事如昨,清晰地闪现在我的脑海。三十四年前,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顽童的时候,我壮年的父亲撇下我的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,驾鹤西去。母亲一生的艰辛开始在那个让全家人心酸的年月,一个农民家庭的种田锄禾、抚养年幼子女的重担,结结实实地搁在了母亲孱弱的肩头。
那时是人民公社的时代,没有了丈夫的母亲,在子女幼小的家庭里,成了我们家唯一的劳力和生活的支撑。白天在生产队挣工分,夜晚点上煤油灯纺棉花、为孩子们缝补衣裳。那时的我,虽然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,但母亲风里雨里、日夜劳作的疲惫和倾注在子女身上的呵护疼爱,在我稚嫩的心田种下了成熟的永久记忆。父亲去世的一年后,我到了上学的年龄。母亲把用花布拼凑缝衲成的书包挎在了我的肩上,也把望子成龙的希望放在了我的肩上。其实,母亲对我们的希望朴素而纯真,在没有了父亲的日子里,她就是想让自己的儿女们挺直腰板,争口气,好好地生活。
岁月的艰难,难以形容。母亲以勤劳、宽厚、仁慈,默默地忍受着既当爹又当娘的辛劳,担承着养家糊口、哺育儿女的责任。在糠菜半年粮的时光里,母亲口省手俭,供养着她的儿女能够夏不受热、冬不受冷地上学念书长“材料”。家里任何没有经济来源,母亲就养猪、养鸡,靠卖猪、卖鸡蛋一点点地攒钱,用来给我们买书、买本、买笔,自己从来舍不得花一分。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吃冰棍、吃糖球,她会毫不吝惜地也为我们解馋,决不让别人看不起她的儿女们。
在我走出村,到县城上高中的三年,母亲对儿子的疼爱,叫我一生难以释怀。我家距离县城十多里地,由于家境贫寒的原因,高中的前两年我没有住校,靠一辆破自行车,来回跑三十多里的路走读。那时的乡下,一个村能出一两个高中生,那是十分荣耀的事情。母亲的自豪叫全村人羡慕。整整两年的时光,母亲五更听着鸡叫起来为我做饭,晚上盛好饭等我下学。在我上高三的时候,母亲说啥也不让我天天跑路了。我住校的一年,母亲怕我在学校吃不好,每到星期天的下午,就为我烙好白面油饼,调好够一星期吃的咸菜,让我到学校“补贴”生活。在学校吃着母亲烙的油饼、调的咸菜,直叫同学们眼馋,而我的骄傲也从心底油然而生。
在母亲的关爱中,我们兄妹一个个长大成人。我也象我们村的 “金豆子”,考上了司法学校。离开生养我的故土和母亲,有一种兴奋和伤感交织的心情,兴奋的是我实现了为母亲、为自己“争口气”的愿望,伤感的是上了大学就不可能呆在家里孝敬母亲。我上大学离开家的那天,在儿女们面前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母亲哭了,我懂得那是她在为自己的儿子长了 “出息”流下的高兴的泪水。
背起行囊出远门求学的那天,成了我与母亲聚少离多的界碑。二十个春夏秋冬,从象牙塔里走出,到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法官,每一个日子、每一个脚步,都写着母亲的惦念和叮咛。在远离家乡的都市工作,每每回家探望,母亲总是怕耽误我的工作,在隐隐的眷恋中絮絮叨叨“撵”我早些回去我记得一个夏天,农活忙的时候,我抽了个双休日回到老家,帮家里搞了一天多的麦收,星期日的中午,天突然乌云滚滚,一场大雨就要来临,收割好的麦子还铺在地里,一家人心急火燎在地里抢收,而母亲催我回去,我担心人手少淋了麦子,可她不依,直嚷着:“家里的事在大也没有公家的事大”,硬是把我赶出了麦田。当我迈向汽车的时候,大雨倾盆而下,淋坏了还没有收完的麦子。
母亲知道我干的是“断案”的工作,老是把戏中的“老包”当成榜样,不厌其烦地教导我:“一定要做个青天”,一句朴实的话语,时时伴随着我,成为我法官生涯的“座右铭”而受益终生。
经历了太多的辛劳和人世沧桑,苍老和疾病过早地侵扰着母亲。虽然身体不好,但她依然劳作不辍,直到三年前的一场大病把勤劳了一生的她放倒在了床上。三年的时间,每个星期天,我来回穿行在百里之远的路途上,为的是向母亲尽孝,也为的是不辜负母亲“不误公家大事”的教诲。
在今年麦熟的时节,母亲安详地走了,但她把深深地母爱和勤劳、朴实的美德永远留给了我们。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,不禁朝着家乡的方向久久凝望,朦胧中,看到母亲依然在辛劳的身影。